不食不便

不食不便

太仓沙头镇陈厚卿

为人俭朴笃实，足不出户，身体肥胖。是年秋，觉神疲肢倦，胃纳渐减，平昔可食饭三碗，逐渐减至碗许。延医治之，进以胃苓汤、平胃散、香、砂、枳、术之类。后邀支塘邵聿修先生，以为胸痹，进薤白、瓜蒌等，不效。后又延直塘任雨人先生，进以参、苓、白术等，亦无效。四十余曰未得更衣，二十余曰未食，脉见歇止。雨人日：病久脉见结代，五日内当危。举家惊惶。

吾友胡少田，即厚卿妹丈也，邀余去诊之。余见病人毫无所苦，惟脉三息一止，四息一止，而不食不便。余曰：人之欲死，其身中阳气，必有一条去路，或气促大汗，或下痢不休，或神昏陷塌。今病人一无所苦，五日之危，余实不解。脉之结代，以鄙见论之，系服燥药淡渗之品太多，肠胃枯涩，二十余曰未食，四十余曰未便，无谷气以生血脉，血脉干涩，不能流利，故脉见结代也。未必竞为死症。

余立一方以附子理中合建中法，通阳布阴，滑利肠胃，党参五钱，於术四钱，炙草一钱，干姜八分，附子四分，桂枝五分，当归四钱，白芍三钱，淡苁蓉五钱，枸杞子四钱，饴糖五钱，红枣五枚，鹿角霜五钱。旁人见方哗然日：此方非食三碗饭者，不能服此药。且四十余曰未大便，火气热结，再服桂、姜、附，是益其燥也。余曰：因其不能食，自然要服补药，因其大便不通，自然要服热药，如能食饭，本不要服补药，能大便，本不要服热药，药所以治病也。岂有能食能便之人，而妄服药者乎？人皆以余为妄言。余曰：余在此候其服药，如有差失，自任其咎，与他人何涉？众始不言。

照方服后，稍能食稀粥。旁人日：昨日之方太险，宜略改轻。余诺之，将原方桂枝易肉桂，鹿角霜易毛角片，党参换老山别直参。众人阅方日：不但不改轻，且反改重。七言八语，余甚厌之。日：延医治病，其权在医，旁人何得多言掣肘。又服两剂，再送半硫丸二钱，已觉腹痛，大便稀水淋漓，三日夜共下僵硬燥屎四十余节，每节二三寸，以参附汤助之，大便之后，服归脾汤而愈。

后旁人问余曰：大便既四十余曰未更，而服如此热药，反能通者，何也？余曰：人之大便不通，如河道之舟不行。气不畅者，如舟之无风，当服以理气药。如河中水涸，舟不得行，当进以养血润肠药。如河中草秽堆积，当服以攻积导滞药。如有坝碍阻塞，当服以软坚攻下药。此症乃河中冰冻不解，不能行舟，若不服以温药，使暴日当空，春回寒谷，东风解冻，其舟断不能通。阴结之症，非温药安能奏效。若云大便不通，即服攻下之品，此人人能为之，延医何为哉？